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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迟来,在重庆已是常态。暑气散去,长风徐徐,万物温和。趁着秋色,我从《病隙碎笔》中抽离,去拜访一株古桂树。
古桂树在钓鱼城护国寺内。我需要穿过一座桥,走过宽敞的大道,攀上蜿蜒的山路,登上钓鱼城。作为钓鱼城的常客,每年会随车上山数次。这一次,我只为古桂树而来。
空旷的风,在随我进入练兵场之时便四处游散开去。我便自行穿过长长的条石步道,踩着有些湿润的石梯,从忠义祠走进护国寺。在浓荫蔽日的钓鱼城,在石佛道场的护国寺,居于药师殿前天井内的二十几米的古桂并不起眼,甚至显得“娇小”。为防止人们过于热情,将古桂树护在石栏花园里。“招摇之山多桂”。一座古战场遗址,历经战事无数,而这一株金桂,走过869年的高龄,如今依然枝叶葳蕤,金黄的桂花盛放在密叶间,花香在风中丝丝缕缕地弥漫,诱惑着我以及众多的游客。
两位牵着手的老人夫妇走近古桂树,沉默地仰望了一会儿后开始拍照。主要是丈夫给妻子拍,妻子并没有摆弄纱巾,只是安静地站在离古桂旁边的石梯上,丈夫通过手机镜头,完成妻子与古桂的合体。整个过程,他们几乎没有交谈。或者,他们早已与古桂进行了交谈。“需要我给你们拍照吗?”我轻声问。两位老人笑出好看的牙齿,一边说谢谢一边将手机递给我。我通过手机镜头,完成两位老人与古桂的合体。他们停留了一会儿,从枝叶斑驳的光影中牵手走出去,慢慢地将背影留给古桂。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一株从历史烽烟里走过来的古桂,两位从人间烟火中走出来的老人,他们都是风雨兼程的时间旅者,互相走近,又擦肩离开,画面和谐而温暖,仿佛是一场关乎生命哲学的行为艺术。
风似有若无地飘过,我继续停留下来。因为石栏花园的限制,我无法贴近古桂的胸膛,但我需要一场与古桂的相互注视。仰视探出飞檐之外的树冠,墨绿色树叶簇拥,在灰白色天空下,宛如历史的笔触,从遥远的宋朝而来,带着独特的美学符号,将自然的生命力融入护国寺的禅意生活,停留在三面临江、古韵十足的钓鱼城。而此刻树下仅我一人,我便是此刻唯一的见证者,我需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在这棵古桂树的树干间,一朵灵芝如异域的舞者,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绽放。几年前,这株古桂也曾长出红灵芝,抚摸树干时还曾泛出白烟,还引来众多游客打卡。网上也有人称,树越古老,越容易长灵芝,尤其是在湿润的环境下。有的地方发现古树长灵芝,认为是大自然赋予的灵气,无需破坏。古树保护者请来林业专家研究后得知,灵芝在古桂上会不同程度消耗古树养分,对古桂有害无益,于是清除。
而今,古桂上又长出一朵灵芝。一株积淀了时间与历史风韵的古桂,一朵展示了肆意与强烈生命力的灵芝,不知道两种美之间,有没有一种可以共生的可能。
一念之间,仿佛我变成古桂的一部分。如果矛盾的世界才是生命世界,那么我是在欣喜灵芝的到来,还是承受一种既美且毒的存在?我是用扎根钓鱼城的坚韧,来守护附身于我的灵芝?还是以传承者的姿态,祛除本不属于我的美丽?
风没有给我答案,给了我丝丝桂花的香气。此时,紧挨着古桂树的大雄宝殿内传来诵经声打破宁静。殿内一片肃穆,金黄色的灯光,将僧侣和信徒们的全身铺满金色。低沉的木鱼声和整齐划一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
临时决定拜访古桂树,没有任何目的性。我站在殿外古桂树下,被一阵阵梵音包围,那些古老而神秘的音符,穿越时空的界限,让时间停止流动。有一瞬间,我觉得万籁俱寂,心无杂念。
《病隙碎笔》里说:“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拯救的放弃。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不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一株古桂一座城,在长达数百年的岁月长河里,它们倒影了日月星辰,通晓了生命演替的秘密,释放了所有的美、哲思与情感。而我,在这纯粹的相逢里,收集了一簇走向精神恒途的火焰。
作者简介:
安卡,本名胡馨,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美术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诗刊》《草堂》《散文百家》《佛山文艺》等刊物。曾获重庆晚报文学奖、重庆诗刊青年诗歌奖主奖、“东丽杯”鲁藜诗歌奖、“东丽杯”梁斌小说奖等。著有散文集《素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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