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爱 一 生

——追记中国工程院院士孙才新

【编者按】中国工程院院士、重庆大学教授孙才新逝世的消息，我是在广州飞回重庆时得知的。重庆晨报那幅10多名教授、副教授跪拜孙才新的新闻图片，使我感动而震撼。回渝后，我与时任重大党委副书记的肖铁岩联系，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当时的校党委宣传部凌部长、徐科长及时安排我采访，孙院士的学生、4名教授或博士在采访中多次哽咽甚至落泪。此间，我还不断收到来自市科协等方面负责人的电话，希望好好报道。

追悼会当天，我安排完学生戴小河赴现场采访后，一边协调《科学时报》（今《中国科学报》）版面，一边写出初稿征求被采访者意见，特别是对专业术语和重大事件进行把关，并请徐对意见进行综合。在吸取各方意见后，我连夜修改定稿。因报社规定通讯在2000字以内，在多次压缩后最后以2300多字的篇幅破例刊登。这里发布的是3000余字的原稿。

谨以10年前的今天发表的报道，缅怀孙才新院士，和为国为民奉献一生、2021年已痛失的27位两院院士……

一辆黑色灵车缓缓驶过重庆大学，从大学城虎溪校区，再到沙坪坝老校区，最后停在重大输配电装备及系统安全与新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前。

当灵车缓缓驶入时，10多名重大教授、副教授全部面向灵车跪拜在地，泣不成声：“恩师，您一路走好啊！”

灵车里躺着的，是中国工程院院士、重庆大学教授孙才新。

11月25日，在与肺癌顽强斗争3年半时间后，他带着对科学、对人间、对学生不舍的爱，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67岁。

那些肝肠寸断、跪别在地的教授、副教授，曾经都是孙才新的学生。

爱科学，一生献给高电压事业

与科学结缘，使孙才新成为中国电气工程的领军人物。

在有限的人生岁月里，孙才新以对科学无尽的爱，成为高电压与电工新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主任，输配电装备及系统安全与新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学术委员会主任，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2003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时仅59岁，是重庆市当时最年轻的院士。

“我们都说孙院士是累死的，他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的学生，重庆大学电气工程学院副院长、国家973首席科学家唐炬教授说。

为了研究高海拔、污秽、覆冰(雪)、酸雨(雾)等复杂环境中，高压和超特高压输电的外绝缘特性及放电机理、绝缘配合原则及防止事故的技术措施，孙才新常常要在春节前后带领他的研究团队，深入贵州都匀、桐梓、六盘水等地的高海拔山区，采集输电线路覆冰(雪)的第一手数据。

“冰雪灾害发生时一般都在春节前后，大家都在往家赶，孙院士却和我们奔赴灾害现场，研究冰雪灾害对电网的影响。”孙才新的学生、重庆大学教授蒋兴良记忆犹新，“那些地方工作环境极为恶劣，刺骨的寒风有时吹得你站都站不稳，天气潮湿得穿在外面的衣服一挤都是水，晚上的风声让你无法入睡……”
这样的环境，一度成为孙才新研究工作的常态。但正是深入一线、严肃求实的科学态度，使他在高电压与绝缘技术，特别是在高电压绝缘和故障诊断技术研究领域作出了突出贡献。

他取得的系统成果，推进了外绝缘放电理论的发展，被国际大电网会议专家工作组引用为制定标准的技术支持和国内标准引用，并被西电东送等许多重点工程的设计及运行采用，效益显著。

爱学生，言传身教做严师慈父

每次见到学生，即使是生病住院期间，孙才新常问的一句话是：“进展如何？”他时刻关心着他学生的成长，他团队的工作开展情况。

一篇博士论文递交上来，看完后他将学生叫到跟前：“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严厉的训斥后，生性宽厚的孙才新又悄悄写了张纸条：“博士论文只有一篇，因此，应静心修改，不宜超之过急，以免造成评阅人对你终身的不良印象。”

当孙才新得知这位博士的妻子带着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孩到重大和丈夫团聚，因为条件艰苦孩子缺少吃的东西时，他就将每天从家里带来用他指标订的牛奶给孩子吃。

纸条至今被珍藏著。这位受到严苛的学生蒋兴良，现在已经成为在高电压与外绝缘技术领域，特别是防覆冰方面在国际上都著名的专家。

在学生们的眼中，孙才新是良师更是益友，是严师也是慈父。后来成为孙才新博士生的唐炬回忆说，“孙院士还是助教时都很乐于助人”，他夫妻两地分居问题，就是在孙才新的热心奔走下解决的。

而在他的团队中，很多人都接受过他无私的帮助，“孙老师帮助人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事情做好了才告诉人；只要有人找他帮忙，他都会尽力，如果没帮上忙他自己好像还有愧似的。”孙才新的学生、重庆大学教授李剑言及于此,动情地说。

因为严谨的治学精神、大爱的宽容情怀、创新的科学思维，孙才新培养出获博士学位的研究生32人、硕士学位60余人、博士后出站10人，其中有2人获得全国百篇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奖。2008年他获得第四届国家级教学名师奖。

爱学科，白手起家而做强做大

同事们记得，重庆大学创办高电压与绝缘技术专业比其他高校晚了30年，学校最初投入15万元，还不够买一套25万元的交流试验设备。

“没有基本的实验条件，怎么教学，怎么对得起学生？”孙才新找到有关电力部门和厂家，用即将退役的设备或质量不是特别好的元件，组装教学设备，同时答应以培养出来的学生优先输送作为回报。

一台达到国际电工委员会（IEC）规定指标的150KV/ 6A交流污秽实验电源，就在与企业的合作中诞生了，这是当时自行设计、委托研制出的最好一台设备。毕业的学生则按照约定，先后被优先选派了到有产、学、研合作关系的企业。

后来，许多的教学实验设备都在这样的模式下走进重庆大学。再后来，他们系统总结了关于“产、学、研结合提高高电压专业办学水平”的教学探索，获得了国家级教学成果一等奖。

2006年6月，重庆大学申报高电压与绝缘国家重点学科。因为孙才新和李剑一起到加拿大魁北克大学参加学术活动，回国后必须加紧赶制材料。

李剑返校后加班到深夜12点，将一大摞材料整理好，送到孙才新办公室的门口，准备次日中午12点再找老师拿修改后的材料。

“谁知我早上7点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四五十页的申报材料已经改好，放到了我办公室的门口。”李剑感慨地说，“在出国签证时，孙老师身体不适咳破了嗓子，回国时坐了将近24小时的飞机。这一夜，他都没有休息啊！”

正是因为孙才新的不懈努力和忘我工作，重庆大学的电气工程成为国家一级重点学科，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

爱社会，无私奉献却不求回报

作为充满大爱的科学家，孙才新的科研一直关注着民生。

变压器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矿物绝缘油，这种矿物绝缘油通常都从石油里提取。孙才新觉得这样不环保。他经过研究，顺利将植物油和生活中的潲水油转化为绝缘油，还因此申报了专利。

高电压陡脉冲能否在不损伤人体的情况下将癌细胞彻底杀死，让癌症患者不受化疗、放疗之苦？孙才新率领课题组展开研究发现，目前癌症治疗中采用的直流法不能彻底清除癌细胞，要想达到治疗的效果，必须对这种方法进行改进。

为此，他们提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以高剂量、持续的陡脉冲使癌细胞发生不可逆的变化，从而用电流击穿并杀死癌细胞的新思路，相关论文在国际权威专业学报发表后，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

重庆医科大学附一院、附二院利用该技术对部分患子宫癌、乳腺癌的大白鼠进行动物实验，获得了成功。如今，该治疗技术正准备向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申报，进行人体实验。

作为重庆市科协副主席，孙才新爱科学，爱孩子，长期致力于青少年科普工作。他担任重庆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首席科学顾问、重庆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市长奖评委会主任，参加青少年市长奖评审达15次以上。近三年虽重病在身，但对科协工作从不推辞。

“才新生前最不愿意的就是给大家添麻烦，如果才新知道因为他的事情给大家增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他会感到不安的。”在11月29日举行的孙才新遗体告别仪式上，他的夫人吴绍琪代表亲属向来宾答谢。
一位学生告诉记者，孙才新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进行抢救、生命垂危的最后时刻，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现场的医护人员听后，当时就忍不住哭了。

一位在殡仪馆工作了近30年的服务人员，隔着玻璃望着厅内黑压压上千的人流不住感慨：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这么庞大的送葬队伍。

这也忙坏了在殡仪馆大门外维持秩序的保安，两个车场都停满了，送葬的人还在赶来，车子只好停在殡仪馆前的马路上，绵延百米。

重庆大学党委常务副书记陈德敏接受采访时说，孙才新的身上“体现了重大的校训，是重大精神的真实写照和深刻体现。”

他深情回忆道：“就在去世前，孙院士还在病床上询问实验室工作，治病期间也坚持工作，并参加全国院士大会，在会上发言。”

孙才新的学生胡建林博士满含热泪地说：“在我们心中，充满大爱的孙老师一直就不曾离开。他的精神将温暖我们，激励我们，一路前行。”

文/杨清波 徐方正 戴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