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李立峰:师恩如山

2021-05-03 07:00:00 听新闻

一个秋日的午后,秋蝉在梧桐上狠命地叫着,仿佛在看我的笑话。

今日秋雨,点点滴滴,敲开记忆的闸门,思念便如溪流,涓涓流向并不遥远的过去。
 

往事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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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那是初一。一个秋日的午后,秋蝉在梧桐上狠命地叫着,仿佛在看我的笑话。

被老师约谈,显然不是好事。上午,我被老师点名上台,写十个词语。很不巧,写错了其中一个。处罚很简单,十个词,各写一百遍,下午上课交。

那是一个村级中学。校舍像是某个地主的庄园,高大的门楼,厚重的木门,青瓦的房舍。门口是一个大操场,种着一颗皂角树,高大繁茂,绿意葱葱。

三个年级,三个班,都来自附近的几个村。但凡有路子的,都去了城里更好的初中。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学校,一群懵懂未知时就已经被放弃的孩子,因为义务教育而没有失学。显然不少人,已经看清自己的命运。

不爱学习的少年便有很多故事。

一个夏日的午后,男生集体去附近的灌渠洗澡,刚从水库释放的水,湍急、清澈而又冰凉。年轻的女教师到了教室,花颜失色,班上只剩清一色女生。经人指路,老师来到现场,抱起我们的衣服,不由分说地放进车篮里,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我们,在水中抓狂。

在桃子成熟的季节,有人会趁晚自习,悄悄从教室最后一个窗户钻出。那里的钢筋棍已经被人扳去一支,方便进出。大概半小时后,就闻犬声大吠,某人又麻溜地钻回教室,跑丢了一只拖鞋,被众人说笑很久。

记忆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

接到处罚后,只有午休时间可以写。我先是步行几里路回家,催促家人做饭,然后趴在堂屋方桌上,甩开膀子写起来。挥汗如雨,废寝忘食。

悲剧还是发生了。受罚的难兄难弟,笔直的站在李辉老师面前。她是城里人,身材高大,此刻更显伟岸。

“谁没交?”语气很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回答,“我写了。”

每一秒都很漫长。大概过了一个世纪。老师把目光从我们脸上移到一沓纸上。

“我分了一下,两种笔迹,各占一半。还有一半怎么丢了?”

我们摇摇头。其实,我心中正七上八下,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因为,我把作业忘在了家里。

我终究没有说,老师也没有再深究,我们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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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一次处罚,却让少年的我看到了希望。即便是一群没有升学渺茫的孩子,老师依然没有放弃,我又为何自我放弃?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从此,我变成班里的好学生,还成了课代表。好几次,还上了期末的红榜,上书每个班级的前十名,就挂在古色古香的高大门楼里,进去学校都绕不过。

后来,班里不到十人升了高中,占比六七分之一。我有幸在列,没有重复父辈的命运。

转眼到了高三,高考如同一座更大的山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在大扩招之前,考上大学意味着跳出农门,从此捧上了铁饭碗。然而,谈何容易?山中的孩子,多数如同蝼蚁,很难改变自己渺小的命运。

就在日复一日成为答题机器的日子,我遇到了冯庆东老师。他身材不高,但本事不小。据说是地区语文教研组组长。他的策略是鼓励我们晨读,读美文,背美文。在被英语垄断的早自习上,传出了朱自清、李白、汪国真等人的名字。

一次作文,要求结合材料写一篇议论文。材料交代了秦巴山区一所学校,一个孩子如何通过努力,走出山区的故事。几百字的材料,在我的眼里,只有四个字——秦巴山区。

写惯了也写腻了八股文的我,灵光一闪,写了一篇散文。开篇便是,在秦巴山道上,我仿佛看见了唐代圣贤的飘飘衣袂......如有神助,一气呵成,脑补了李白、杜甫等人出川、入川的经典桥段。这要拜晨读所赐,它突然在此刻,如瀑飞流,无法遏制。

但我知道,这篇文章注定是零分,它严重跑题。当然还有一丝侥幸。

语文卷子发下来了。我心怀忐忑,不敢翻看最后一页。

“下面,我给大家读一篇范文。”就在这时,冯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那正是我的作文!

发下来了,满分60分,我考了59分!该文被作为神作,在班级传阅,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

从冯老师的身上,我感受了赏识教育的雨露甘霖。正是他的赏识,让我更多的作文成为范文,让成绩平平的我重燃了考学的希望,渐渐与尖子生们交上了朋友。

要说不好,就是我从此严重偏科,但依然没有影响我考上大学。

大学的第一个月是军训,辅导员指定了一个班长。开学第二月,正式确认班长。

当时,每个人都走上台做了自我介绍。我记得,我说了自己的爱好是文学,办过文学社。后来,我就成了班长,原班长成为团支书。

这是一所曾经赫赫有名的学校。然而,随着毕业分配的取消,毕业后自主择业,亚力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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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任班长的原因,我的性格得到重塑,从内向变得外向。通过参与、组织各种活动,我得到了别别人更多锻炼的机会。

我组织志同道合的同学,成立文学社,一举兼并了其他文学社,成为全校最大的社团。据说后来学科评估,为所在院系加了分。

我担任了系学生会主席,和其他系频繁交往。

一次,外地同学来看我,我正组织运动会。当推开宿舍门,居然没有人认出我来。原来,除了两排牙齿是白的,我成了一个黑人,和一个刚从煤矿出来的工人并无二致。

那时候,北方的沙尘暴屡屡在秋冬出没。刮起来,吹沙走石,细细的煤灰无孔不入,鼻子里,嘴巴里,到处都是。

在繁忙的活动之余,我依然没有放松学习,成为一等奖奖学金较为稳定的得主,也有幸两次获得省级优秀毕业生。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郭留军老师的慧眼识珠。她点燃了一块顽石,最后发现是一块煤石。在释放光和热的日子里,我也完成了人生的嬗变。

要感恩的老师何止这三人?

记忆也有收场的时候。此刻,玻璃上,秋雨泪流满脸。桌子上,妻子熬了一夜制作的纸花,栩栩如生。它们,虽无鲜花的娇艳,却深藏着一颗感恩的心。这种感恩,足以穿透时光,抵达下一个春天而不败。足以穿越代际,抵达孩子幼小的心灵而永生。

师恩如山,无以为报。文拙嘴笨,唯心可鉴。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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