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南岸、三峡库区腹心，石柱县滨水而居，却是石头的天堂。石头托举起石柱，石头妆点着石柱。

我初次被石柱的石头震撼，是很多年前在三峡博物馆观看的一个画展上。那是土生土长的石柱画家谭继文的个人国画展，整个展览作品铺天盖地全是石头：坚实厚重的、顶天立地的、层层叠叠的，黑色的、墨绿的、黄色的、红色的，嶙峋光秃的、绽放着翠绿粉红的……不一而足。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深刻理解石头、挚爱石头、专注于石头。石头上那些奇特律动的平行纹理、那些负重攀爬的山民、那些嬉戏在石缝间的孩子，至今宛在眼前。

我跟画家有过短暂交流，可惜只是请教了一些画石头的技巧，而没有问他，石柱的石头何以打动他，何以让一个山水画家矢志毕生、倾情以为？

读了著名作家张抗抗写的《乌镇的倒影》后，我豁然有悟。每一个地方都有其最动人心魄的一面，都有触动人心灵深处的地方。乌镇触动张抗抗的，是“归属于水的意象”的倒影。我没去过乌镇，在我看来，要说美丽，九寨沟的倒影堪称一绝。乌镇的倒影能打动作家，是缘于一个叫木心的作家、艺术家：“木心的文字，是绘画的倒影；木心的绘画，是文学的倒影。”乌镇的倒影不仅仅是属于水的。

石柱的石头没有倒影，或者没有直击人心的倒影。但石柱有魂，石柱的魄在于它的投影。日出东山，高度越高，投影越长，越加魅力无穷。

石柱的高度是由一个叫秦良玉的巾帼英雄决定的，或者说是由正史测量出来的；是两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青年男女决定的，抑或是由神话传说演绎而来的；是在崎岖蜿蜒的巴盐古道上走出来的，也是由奔放清越的啰儿调唱出来的。我相信，在石柱人眼里，石柱的石头是至高无上的。石头即石柱，至高无上的石柱投下长长的水墨画般的影子，在不同的维度里摇曳生姿。

在爱情的维度里，石柱的投影里有无尽的凄美婉约、感天动地，在巴渝大地美丽成万世经典。

在历史的维度里，石柱的投影下回响着金戈铁马、忠义豪侠、赤诚报国，绵长的投影穿越西沱古镇，超迈七曜山脉，超越石柱，汇通古今。

石柱的投影是多姿多彩的。我因此理解了，谭继文何以对石头痴迷如斯，何以能把石头画得那样坚韧不拔而又妙曼多姿。我相信他不仅深察石头之美，也深谙石头之魂。石头是铿锵的，也是温婉的；是传说的，也是现实的。

石头上托举起的石柱，今天依然回荡着“太阳出来喜洋洋”的优美旋律。只是，欢快的啰儿调里，分明多了自信从容，多了昂扬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