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 画境别开

谨以此文献给100岁盟员画家刁蓬作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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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是一座有着厚重民国底色的城市。在北碚，数度拜谒雅舍，我总是脚步很轻，因为这里曾经住着喜欢安静、如方外真人般的一代大儒梁实秋。民国士林，像他一样恬淡喜静，能在纷扰中潜心向学的人很多，比如在残破的金刚坡一住7年、大量巨作问世于斯的傅抱石；也有喜动的，舍小我而就大我，如李公朴闻一多；还有那动静皆宜的，比如徐悲鸿，或者挥毫泼墨在江北磐溪的陋室，或者奔走呼号于文化抗战的征途。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是有定力有怀抱的君子，都是向善向学的粉本。这大约就是我们羡艳钦仰的民国范吧。

这样的粉本，而今寥若晨星。果欲寻访，不妨到自古文化昌明的江津。在“接蓉泸，控涪合”的江津城，在满庭芳花园，有“卧云楼”翼然临江。“卧云楼”是刁蓬先生的画室，众芳环绕，兰香袅袅，江声隐约，远山如黛。从民国走来的刁老皓首如雪，不染半点俗尘；慈眉善目，一派儒雅古风。墙壁上有他的几幅画作，窗外有扑面而来的嘉山秀水。置身其间，刁老便是别样的风景：如一泓碧水，深不可测而又引人入胜；似潺潺小溪，清澈单纯而又自在自得。

80年与笔墨纸砚为伴、今年100岁的刁老给世人留下了数千幅传世山水画佳品。苍润深秀，朴茂严整，笔墨坚实，雄强厚重，有庙堂气象，有正大气派一一这是刁老的画给我的整体印象。他植根传统，但不拘泥北宗南宗；广采博览，但不恪守于某家某派。他的画是严谨的，又是率性而为；是以笔墨取胜的，又是以造境出彩的。他严守中国绘画的程式和规律，又得造化通神，灵犀相接，因而不论云壑危崖、林峦幽径、湖山帆影，还是重山复水，总能夺人心魄，耐读耐品。

笔墨是中国画的法宝，体现了画家的修养和选择。笔墨语言随着认识的提高而提高，随着对生活的体察而丰富，随着技术的千锤百炼而成熟。刁老的笔墨也经历了由“传移摹写”到直抒胸臆的缓慢而艰难的蝶变。他一生研习传统笔墨，对于前人笔墨特点和优劣，体察入微，如数家珍。早年上窥董源、巨然、李成、范宽、郭熙秘籍，入李唐、马远堂奥，又心印手摹大涤子、李可染等。由于在书法上对魏碑用功很深，他的线条坚实沉稳，凝重古厚，富于张力而又不露锋芒，劲健而不霸悍，可谓苍秀齐出，刚柔并济。他大胆用重墨、焦墨，并层层错叠，哪怕是黑沉沉的积墨，也黑而不滞，黑中透亮，氤氲满纸，形成了苍茫深邃、厚重华滋的艺术面貌，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巴蜀山水丰茂、深厚、秀润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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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是为画面服务的，笔墨当随时代。吴冠中说，离开了具体画面的“笔墨等于零"，有其的合理性。对中国画来说，笔墨只有和大自然融会，只有与心灵合一，才能生机勃发，气象万千。黄宾虹认为：“作山水应得山川的要领和奥秘，徒事临摹，便会事事依人作嫁，自为画者之末者。”刁老深谙此理。他的山水画造境灵活多样，图式变换多端，正是来自于他对大自然的敬畏和热爱，来自于他“搜尽奇峰打草稿"。其一生遍游巴蜀、粤桂、荆楚等地。每到一地，或心追手摹，目识心记；或对景写生，积稿盈囊。他把师古人与师造化相贯通，把抒胸臆与绘对象相结合。特别是对家乡的四面山，他用情着力尤深，十余次深入采风写生，餐风饮露、遍访一草一木。对三峡，他也是数度往访，或船上看惊涛拍岸，或登顶观云霞明灭。他以“心随笔运、取象不惑”的识见，“登山则情满于山”的激情，更以“虽就死其犹未悔”的执着，终于做到理随心、手相应。一笔一划，写尽巴山“肌理”；一图一景，绘得蜀水真味。他深有体会地说：“闭门造车是死路一条，真正气象万千的是大自然，最好的老师也是大自然。画山水画不与山水对话，不能胸有丘壑，肯定是盲人瞎马，画起来必定会心中无数!”

且看他的六尺大作《金风瑟瑟》：全景式构图结实饱满，具有一种苍茫深邃的厚重感、严整而不可撼动的稳固感，内里积蕴着无穷的力量和非凡的气势。他用逆光山景法，表现了大巴山的秋色烂漫、层峦叠嶂、深厚浓重。秋叶在半山间红得灿然夺目、酣畅淋漓。在重彩浓墨映衬下，飞瀑如银练当空，溪流似飞花碎玉。画面稳重中有跳跃和动感，变化中富生机和节奏。这样有震撼力的作品，刁老还有很多。数十年的师造化、师古人，加之在结构、

纹理、光线、质感、空间关系等方面意匠经营，刁老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苍厚饱满而又气韵生动的“有意味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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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优秀画家总能变换多样面目。刁老的画，并不总像“笔底三百六十滩，忽惊真水喧狂澜”那样以气势胜。在阳刚大气击打关西大鼓之余，他的江南田园小调也奏得温婉动人。特别是他近年的尺幅小景，笔墨松动，用笔放逸，造景诗意，平淡中有厚重，随意中有灵机，深得“采菊东篱下”的闲适意趣，更有“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禅味。

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岁月浇灭了烟火尘俗。这是有为至于无为的淡宕，淡在名物之外，却淡在怀抱之内。人淡如菊，遂得雅韵天成；心素如简，乃有画境别开。这样的境界，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泉，不是学而可得的。

丰子恺说人生有三层楼台，一是生活的、物欲的，这一层人最多。二是精神的、思想的，这一层的人己大为减少。三是灵魂的、宗教的，上到这一层是最难的。明代文学家和书画家陈继儒有高论：“人有一字不识而多诗意，一偈不参而多禅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晓而多画意。淡宕故也。”凭藉对天地人生的洞察、对后学的关爱、对名物的淡然、对山水画宗教般的虔诚，不经意间，刁老己然到达了第三重楼台。

刁蓬先生美术作品展

展出时间：2020.6.23-2020.7.10

地点：江津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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