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张涌:窑变
2020-06-15 17:00:00 听新闻
“张大千,五百年来第一人也。”对于徐悲鸿这个论断,有人不以为然。我是几年前在四川省博物馆看了大千临摹敦煌的十余幅巨幛后就服气了。当然,最服气的是他的泼彩巨制《庐山图》。他以统御乾坤的气概和冯虚御风的自如,绘就传世经典。其泼彩泼墨,如高山倾瀑,汪洋恣肆。或峰峦云雾飘渺隐现,或亭桥屋宇历历可见。或铺陈扬厉,或细腻婉约。浓破淡、淡破浓、色破墨、墨破色交替无碍,虚实相生,神奇莫测,无迹可求。
几年来,我一直没找到更好的词来礼赞。这个初夏,在荣昌安陶小镇,在鸦屿陶艺工作室的成品展示大厅,听漂亮多才的梁二妹讲解安陶的时候,我忽然有了答案:窑变!
窑变本指陶瓷在窑内烧成时,由于胎土、釉料或柴灰中含有多种呈色元素,在1200度高温状态时与氧气结合,产生氧化及还原作用,使之出窑后呈现出意想不到的效果。随着窑火的变化生发的神奇自然窑变,不可控制,不可预测。可能美轮美奂,也可能面目全非。窑变的魅力正在于幻化天成、光怪陆离、妙手偶得,在于一炉而尽大千万象、一壶可窥乾坤百态。
梁二妹是陶艺传承人。她在一张合影前给我讲这些知识,讲他们家陶的故事,讲窑变的故事。这是去年5月在中国美术馆召开荣昌陶学术研讨会上,中国美术馆典藏了7件荣昌陶精品后,梁二妹的父亲、陶艺大师梁先才与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的合影。梁先才的荣昌陶器作品首次登上全国最高艺术殿堂。
梁先才8岁跟着母亲做陶,14岁拜师学艺,16岁自立门户,一直到创立自己的公司,成为国家级非遗项目“荣昌陶器”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整整62年,梁先才都生活在陶器的世界里,设计器形,研制釉料,琢磨煅烧,永不言弃。
梁先才的人生也未尝不是一场窑变。他是用一生的艰辛付出、百折不回,一世的不离不弃、痴痴追梦来完成一场他自己的窑变。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都是窑变的过程,有跌宕,也有酸辛;有幸福,也有悲惨;有精彩,也有遗憾。
也可以说,人生的修炼就是一场窑变,即便修炼一世,未必能成正果。正如诗人朱高建说:
“有的故事,
季风之后,
梦痕累累,
却空无一字。”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修炼必定不会窑变,必定成不了正果。
有人可能会说有禅宗顿悟也可成佛,像六祖惠能那样,顿悟而“明心见性”。这其实是对禅宗的的误解。惠能大师能“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一方面因为他有与生俱来的佛性与慧根,更因为他有渐次修行的积淀。
梁先才的窑变人生是精彩的,他修得正果。修成正果、窑变更加精彩的张大千,他人生窑变的基调就是虔诚执着加灵犀顿悟。他早年临摹了大量古代名画维持生计,从传统中打下扎实的基础。后来去敦煌临摹,在大漠孤烟中一住两年多。为敦煌寻梦,他组织了几十人的队伍,耗去多年积累的家财。他广采博收、融汇古今中外,找到了泼彩这个元素来进行突破,创造开天辟地的“泼墨泼彩”山水绘画,开创了全新的中国画样式。
除了付出与执着,张大千的精彩窑变还因为他的自信:“造化在我手里,不为万物所驱使……心中有个神仙境界,就可以画出一个神仙境界。”
同样是艺术大师,梵高有不一样的窑变。他挣脱世俗、道统甚至技法的束缚,活在自己的熔炉中,用激情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痛苦之极,终归绚烂之极。
最精彩的窑变背后往往是最虔诚的投入、最痛苦的经历、最艰辛的付出,最后才是涅槃重生。而重生者的背后,则有太多的折戟沉沙、太多的铩羽而归,太多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太多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因而,人生的窑变之路,最宜行行重行行,不问归期,不问结局,走过就好。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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