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王明凯:大嘴巴女人

2019-01-24 07:00:00 听新闻

叫她大嘴巴女人,好像有点名不符实,她嘴巴并不比别人大。大嘴巴女人的嘴巴与别的女人的嘴巴相比没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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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大嘴巴女人,好像有点名不符实,她嘴巴并不比别人大。大嘴巴女人的嘴巴与别的女人的嘴巴相比没什么特别之处,大嘴巴女人的嘴巴甚至与所有人的嘴巴相比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大家约定俗成,都叫她大嘴巴女人,院子上的人这么叫、村上的人这么叫,连乡上的干部也这么叫,甚至外村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叫大嘴巴女人。日怪得很,哪家哪屋的细娃儿哭闹耍横,大人眼睛一鼓:“哭嘛,大嘴巴女人来了!”那哭闹声便戛然而止。
 

几乎所有人的嘴巴都具有两大功能,吃饭和说话,大嘴巴女人的嘴巴也是用来吃饭和说话的。但人与人不同,花有多样红,大嘴巴女人说的话是哑语,伊伊呀呀叫着,形象十分怪异,象大睛天突然一个雷公火闪,把小孩子吓得哇哇直哭。这还不算,她伊伊呀呀说话时,还要附上好多手势和形体动作,嘴的形状、身体的形状极度夸张,象卓别林在你面前一蹦一蹦地表演,把你弄得目瞪口呆,还只是个半懂。

其实,这也不是叫她大嘴巴女人的唯一理由,最充分的理由可能是她那张嘴巴特别能吃。一家人的口粮让她一个人半年吃完最多是个软饱,要是真让她敞开肚皮吃,恐怕一个月吃完还要收早工。

我跟一个作家讲过大嘴巴女人的故事,那个作家一愣一愣的,他说:“能吃的女人应该叫大肚子女人,怎么叫她大嘴巴女人呢?”我说:“亲爱的作家你不晓得,我的老家在农村,那阵农村头叫大肚子女人是专指超计划怀胎,女人的肚子鼓圆了,就把村干部、乡干部、特别是计划生育干部的眼睛鼓圆了,千方百计给你整下去,你就不是大肚子女人了。在乡下,特别能吃的女人叫大嘴巴女人比叫大肚子女人好,绝不会与超计划怀孕产生混淆,所以,最早叫她大嘴巴女人的人在我的老家应该算一位天才。”

谁都知道大嘴巴女人能吃,但到底怎么能吃,也是其说不一。有的说,她一顿吃过一甑子干饭;有的说,她一股劲吃四斤面条还要把汤都喝干净;还有的说,那年全村过年供应的白糖她二十分钟吃完水都没喝一口。

其实,大嘴巴女人的肚量没个准数,它能大能小,能伸能缩。如果让大嘴巴女人挺起肋巴胀,一家人还吃不吃饭,所以她只能节衣缩食,平时扣得牙齿缝缝发痒,一有机会就大胀一顿,她最喜欢跟人打赌,赌一回赢一回,象吞口一样把赌赢的食物吞进大嘴巴里,伸颈伸颈回到家,管它个十天半月。

王家湾的人都姓王,有个叫王妹儿的女娃儿嫁到十里外的殷家坝。王妹儿没嫁之前是院子上的一朵花,所有女娃儿脸庞没有她乖,身材没有她好,嘴巴又甜,看到叔叔孃孃隔着一根田坎远就开始打招呼。谁知嫁到殷家坝,却受尽了殷家的嫌弃,殷家说王妹儿好看不好用,七、八年了肚子里泡都没冒一个,是个让殷家断子绝孙的丧门星。王妹儿在殷家吃不饱、穿不暧、挨饿受冻、挨打挨骂,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经常回到娘家来哭诉。

王家湾的人听说王妹儿在殷家坝受苦受难,个个义愤填膺,有的说,把王家屋头的人邀过去,扫平殷家坝;有的说,找条麻布口袋,把王妹儿那个姓殷的男人脑壳笼了,拖出去暴打一顿。

说归说,王家屋头的人并没有行动,殷家有钱有势,随随便便是对付不了的。殷家屋头县上有人当官,乡上有人说话,王妹儿的男人又是乡农机站的站长,一天到晚开个拖拉机“突突突”地跑,不晓得杀了多少野鸭子,挣了多少沱沱钱,县城的大馆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灯红酒绿是家常便饭。

王妹儿说,男人早就跟县城东口门一个姓廖的女娃儿绞起了,那叫廖妹的女娃儿在县轴承厂当工人,是个国家饭碗。男人绞上廖妹儿后要跟王妹儿离婚,王妹儿不离,说自己生是殷家的人,死是殷家的鬼,男人就抓着她的头发,把王妹儿从灶房拖到猪圈房,几耳光掸过去:“从今以后,你就跟猪睡一起!”可怜的王妹儿,再也受不了非人的折磨和污辱,一根缠头的白布帕子套在猪圈上方的横梁上,站在猪背上把自己挂了上去,脚一蹬就断了气。

王家湾的人惹毛了,黑压压一群人开过去,大有炸平庐山之势。但殷家的人有理有利有节,好言好语说出话来:王妹儿是我们殷家的媳妇,她寻短见我们痛心,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殷家给她穿得衣姿时姿埋了就是,大家既然来了,共同节哀顺变,我们还做亲戚,如果真要闹事,相信殷家输不到哪里去,但我们不会那样做,头破血流对谁都没有好处。

一席话,说得王家湾的人无言以对,闹哄哄嚷成一团,七嘴八舌端不上正席。这时,不知谁吼了一声,大嘴巴女人来了,王家湾的人为之一振,蔫了的皮球又鼓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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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嘴巴女人牛高马大,排山倒海冲上前来,伊伊呀呀、又吼又叫,嘴巴直顾张、脸皮直顾扯,两手直顾比,双脚直顾跳,赫得殷家人的节节后退,不知如何应对。王二娃子翻译过来:大嘴巴女人要王妹儿的男人披麻戴孝,要给王妹儿买副棺材,要吹吹打打为王妹儿下葬!殷家只得一一答应,还主动提出请来端公跳神开路,打起死人锣鼓把王妹儿送上山。

大嘴巴女人还没完,继续一阵伊伊呀呀又吼又叫,殷家的人提着心子把把看她表演,不知如何是好。王二娃子又翻译过来:我们肚子饿了,大嘴巴女人要你们烧火煮饭!殷家屋头马上应承:好好好,好好好,我们马上煮饭,殷家有的是米,有的是粮。

大半小时后,真有好饭好菜端上桌来,王家大人细娃儿蜂拥而上,整整围了八桌。说是好饭好菜,也是相对而言,农村人不讲精细讲堆头,只要味道好,堆头多,肚子岿得圆就好。大嘴巴女人一口气吃了五碗饭,还把一桌剩菜剩汤全部赶下肚去,算是心满意足了。

话也说了,饭也吃了,三个条件殷家答应了,按理说,闹剧就该平息了,可王家湾的人赖着不走,要住下来为王妹儿守灵,要看着殷家把王妹儿的丧事办完。殷家屋头的人这下着急了,王家湾的人不走,一直这样吃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会整得盐干米尽烟煞角,就找了几个会说话的跟王家的人商量,劝大家回去,这边殷家屋头一定能把丧事办好。

王家虽然人多,但七嘴八舌说不出几句压秤的话。这时,又是大嘴巴女人出台了,伊伊呀呀吼了一阵,殷家坝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断断续续、逗逗磨磨将就弄懂了大嘴巴女人的意思:王家湾的人不能走,走了会给王妹儿买棺材吗?走了会给王妹儿披麻戴孝吗?走了会吹吹打打把王妹儿送山上吗?你们殷家不是富得流油吗?你们不是有的是米有的是粮吗?到现在也尽是些三亲四戚打干帮,王妹儿男人面都不见,你们的承诺能兑现吗?

殷家坝的人说,现在春耕大忙,王妹儿男人正开着拖拉机给社员犁田噻,已经找人带信去了,他跟着就回来。

王家湾的人说,莫扯那些东洋靶子,把铺盖棉絮统统抱出来打地铺,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家里田都犁完了,等到栽秧子的时候才回去。

殷家坝的人算是看清楚了,只要大嘴巴女人不走,这王妹儿的丧事就得认认真真办,喝喝哄哄是不得行的。大家心里明白,王妹儿确实是被男人嫌死的,死者为大,王妹儿在生时辛辛苦苦地做,死了买副棺材还是应该的,就是那样找几块木板钉个木匣子埋了还是要不得,不要说王家湾的人不答应,就是殷家坝有良心的人也会说闲话。

殷家的人嘀咕了一阵,才在院子里腾出几间空房,又把生产队的会议室全部打开,还在院坝上用塑料薄膜扯起临时窝棚,抱来一床又一床铺盖棉絮,才把王家几十口人安顿下来。

第二天刚麻麻亮,乡政府就传下话来,叫王家湾的人赶紧撤兵,不要赖在殷家坝了,一是影响不好,二是破坏安定团结,正是春耕大忙时节,大家赶快回家搞春耕生产。

王家湾的人知道是殷家坝的人捣了鬼,就吵吵嚷嚷找殷家的人说理。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人死了该不该埋?”

殷家的人答:“该埋该埋。”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棺材该买不该买?”

殷家的人答:“该买该买。”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王妹儿男人该不该回家奔丧?”

殷家的人答:“应该应该,已找人通知去了。”答完,就反问大嘴巴女人:“王妹儿死了,我们知道安埋,你们在这里又吃又喝、又吵又闹,应不应该?”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应该应该。”

殷家的人说:“乡政府叫你们回家搞春耕生产,你就该把人撤回去。”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坚决不撤。”

殷家的人说:“从今天起,没有人给你们煮饭炒菜了。”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没有人煮王家湾的人各人煮,你的米在哪里,粮在哪里,我们晓得;你的锅在哪里,灶在哪里,我们也晓得;你的地在哪里,菜在哪里,我们都晓得。”

殷家的人火冒三丈:“你就不怕乡政府收拾你?”

大嘴巴女人又比又划:“乡政府啷个?乡政府会不会打碗水把我泡了?老子哑巴女人一个,还怕他把我整成聋子不成?”

殷家的人威胁说:“再这样闹下去,谨防乡政府派人来把你捆了。”

大嘴巴女人哈哈大笑:“老娘是古坟上的麻雀,早已赫大了胆的,我就不信,乡政府不是讲理的地方,今天老娘就到乡政府去,送给他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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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伊伊呀呀作了布置,“叮叮咚咚”就往乡政府赶。殷家的人一下子傻眼了,这狗日的大嘴巴女人硬是不怕事,到乡政府一闹,恐怕事情还会更糟,立忙找人去劝,要把大嘴巴女人喊转来。但哪里喊得转来,大嘴巴女人气冲霄汉,象小跑一样,风风火火早就翻上了山梁。

大嘴巴女人来到乡政府,天已大亮。她钻进院子,在底楼走了圈,底楼是乡政府的办公室,每一扇门都紧紧关着。她爬上二楼,二楼猜想是乡干部的寝室,每一间寝室的门也紧紧关着。她又爬上三楼,听说三楼就是书记、乡长的住室,但三楼的每一间门也紧紧地关着。

大嘴巴女人心里憋着气,从三楼跑下二楼,又从二楼跑下底楼,拐过弯来到礼堂,恰恰礼堂侧边的食堂开着灯,师傅老范和徒弟小刘正在忙碌,馒头蒸好了,尖耸耸一大筲箕,稀饭也煮好了,满当当一大盆,小刘在案板上切泡菜,老范把围腰捞起来,在衣服荷包里捣纸烟。

大嘴巴女人冲进食堂,把师徒二人吓了一跳。大嘴巴女人老范是认识的,前年为了计划生育的事,她到乡政府大闹了一场,说计划生育手术她该做,但乡里不该牵她的猪,现在她已做了计划生育手术,乡里就该还她猪,死的不要,赔钱不要,她要活生生的原物。那次闹得满城风雨,乡里的干部没人不认识她,个个都怕她。

今天大嘴巴女人又来了,肯定为了殷家坝王妹儿死亡的事。老范一边招呼大嘴巴女人坐下休息,一边问她到乡政府有什么事。大嘴巴女人伊伊呀呀一阵比划,老范明白她要找乡长。老范说:“大嘴巴女人你坐下休息一会儿,乡长起了床,洗了脸,会到这里来吃早饭,那阵你就把事情给他反映。”

坐了一阵,乡政府的人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吃饭时间到了,一个人都没有来吃饭,特别是乡长,每天吃早饭都是他最早,今天却没有他的影儿。老范看了看案板上的座钟,开饭时间已过五分钟了,乡长怎么还没有来呢?老范诧异,忙使眼色叫小刘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刘急急忙忙出去,又急急忙忙转来了,他告诉师傅说:乡长昨晚上就没回来。范师傅对大嘴巴女人说:“你回去吧,乡长昨晚上没回来,你找不到他的。”

大嘴巴女人不干,说:“找不到乡长找书记,书记说话还关火些。”她又坐在食堂里等了一阵,仍然不见一个人来吃饭,老范就又使眼色叫小刘去看看。

小刘又是急急忙忙出去,急急忙忙转来,他告诉师傅说:书记家里没人,听说已经走了,可能是上县里开会去了。老范师傅对大嘴巴女人说:“你回去吧,书记已经走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大嘴巴女人不相信,亲自跑到院子里观看,她看见乡长的门关着,书记的门也关着,一楼、二楼、三楼的门都关着。大嘴巴女人就感到奇怪,刚才还听见有人起床和走动,这会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呢?老范就给小刘使眼色。小刘说,可能政府的干部都赶到山后去了,山后昨天垮了一座桥,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学生过不了河,过不了河就上不了学,不少学生家长已经反映到乡里来了,乡里正在组织人员抢修。

老范端来一碗稀饭,一碟泡菜,又捡了两个馒头,叫大嘴巴女人吃了早饭各人回去。大嘴巴女人也不客气,稀里呼噜的,几口就把老范端来的稀饭馒头消灭了。稀饭馒头下肚,大嘴巴女人比划着感谢了老范和小刘,悻悻离开了乡政府。

师徒二人不知是计,长长吁了一口气,等待乡政府的人来吃早饭。哪知狡猾的大嘴巴女人没有走,她在乡政府食堂山墙的阴影里观看里面的动静。大嘴巴女人的视线看不到一楼,也看不到三楼,唯独能把二楼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见二楼一扇门开了,又一扇门开了,原来乡政府的人并没有出去,他们在跟我躲猫猫,连伙食团的老范和小刘都在跟我躲猫猫,恐怕连乡长、书记都在跟我躲猫猫。

大嘴巴女人心想好呀,你们要躲猫猫就躲吧,我还不信猫猫永远躲在圈里不出来。大嘴巴女人从山墙的阴影处拱出来,示威性地在院子里伊伊哇哇大叫了一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伙食团。

老范和小刘看到大嘴巴女人杀了回马枪,傻傻地笑着不知如何是好。大嘴巴女人也不责怪师徒二人,伊伊呀呀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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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二人似懂非懂,问大嘴巴女人:“乡上的人是不是没有走?”

大嘴巴女人摇着头。

师徒二人问:“乡上的人是不是都走了?”

大嘴巴女人点着头。

师徒二人问:“乡长、书记是不是也走了?”

大嘴巴女人点着头。

师徒二人问大嘴巴女人:“到底还要做什么?”

大嘴巴女人伊伊呀呀就来了一通比划,见师徒二人似懂非懂,就指着自己的嘴巴,指了嘴巴又指馒头,指了馒头又指稀饭,指了稀饭又指泡菜,还用手和嘴比划着吃饭的动作。师徒二人终于懂了,乡上的人全部走了,人走了这些东西就没人吃了,没人吃了就浪费了,浪费了不如给大嘴巴女人吃了,大嘴巴女人还没有吃饱哩。

老范师傅马上示意,叫小刘给大嘴巴女人端馒头去。小刘立即取了个大盘子,尖堆堆捡了一大盘馒头端上桌来。大嘴巴女人盯了老范一眼,又盯了小刘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那盘馒头上,伸出手去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一口就咬了一大半,眨眼工夫,一大盘馒头就吞进肚子里了。

馒头没了,大嘴巴女人就把目光从空盘子上移到了伙食团的筲箕上。老范会意,又叫小刘捡来尖堆堆一大盘馒头。这回大嘴巴女人毫无迟疑的眼神,一口一个,三下五除二又把一大盘馒头吃了个精光。

侧边的师徒二人看得眼睛发直。小刘急了:“这是乡政府全体人员的早饭,你吃完了大家吃什么呢?”大嘴巴女人马上惊愕:“乡政府的人不是都走了吗?”老范意识到小刘失口,立马应对:“是是是,都走了,都走了,你尽管吃饱吃好吧。”就叫小刘又去取馒头,大嘴巴女人一把拦住小刘:“别麻烦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几步冲过去,把一筲箕馒头端了过来,坐在条凳上架势大吃起来,开始一口一个,继尔两口三口一个,然后五口六口一个,吃得颈子一伸一伸的时候,大嘴巴女人象是有了饱意,可一筲箕馒头早已干干净净,被一扫而光了。

师徒二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只听说大嘴巴女人能吃能胀,没想到有今天这般阵仗,一个伙食团的馒头全部进了她一个人的大肚皮。大嘴巴女人吃饱了,嘴上打着嗝,又极度夸张地伊伊呀呀叫起来,老范这会听懂了,大嘴巴女人是说,饭也吃了,肚子也不饿了,我就坐在这里慢慢等乡长回来,殷家坝王妹儿的问题不解决她是不会走的。

天啊,老范和小刘叫苦不迭,只想用一筲箕馒头把她打发走了,求个安静,谁知这大嘴巴女人想在乡政府安营扎寨了。一筹莫展之时,伙食团又撞进一个人来。小刘认识他,是王家湾王家院子的王二娃子,王二娃子在乡场的馆子头与小刘喝过酒,王二娃子的拳划得臭,不是小刘的下饭菜。王二娃子和大嘴巴女人都是王家湾的人,他来了就好了,可把大嘴巴女人劝回去,让乡政府有个安静。

馒头没有了,小刘端来两碗稀饭,一碟泡菜,招待王二娃子吃早饭。大嘴巴女人也不打断,示意王二娃子快吃,王二娃子一边吃着,一边与大嘴巴女人说话。

大嘴巴女人一到乡政府,就把殷家坝的人赫嘘了,他们正逐项落实王家湾人的要求,王二娃子是专门来报信的。一听乡政府发生的情况,王二娃子就笑了,就对大嘴巴女人说了殷家坝丧事的进展情况。

大嘴巴女人问:“王妹儿男人回去没有,有没有给王妹儿披麻戴孝?”

王二娃子说:“回去了,今天一早就回去了,那男人怕你把乡政府的人搬去脏他班子,老老实实穿了孝衣,箍了黑纱,披了孝帕,硬是给王妹儿披麻戴孝了。”

大嘴巴女人问:“给王妹儿的棺材买了没有?”

王二娃子说:“没买,现做现买哪来得及呢?王妹儿男人把他老娘的棺材献出来了,现现成成的,我走时正在装棺哩。”

大嘴巴女人问:“请吹手没有?”

王二娃子说:“请了,请了,请的是邓家楼那拨人马,我出门时,已经吹吹打打的响起来了。”

大嘴巴女人脸上洋起了笑,那笑,既诡谲又夸张,笑完就问王二娃子吃饱没有。王二娃子说:“吃饱了。我们走吧。”大嘴巴女人说:“别忙,我吃了一筲箕馒头,嘴巴发干得很。”大嘴巴女人一看伙食团的温水瓶空空如也,只是个摆设,就把伙食团煮的一大钵稀饭端过来,把小刘盛在瓷盆里的泡菜“哗”的一声倒进稀饭钵里,取了双筷子搅了几搅,端起钵钵稀里轰隆喝起来,几分钟工夫,伙食团全体成员的稀饭就装进了大嘴巴女人的肚皮。

大嘴巴女人这回算是痛痛快快胀满了沿,满意得拍了几下圆滚滚的大肚子,嘴巴一抹,双手一挥,领着王二娃子朝殷家坝方向扬长而去了。

愣了半天的老范回过神来:“狗日的大嘴巴女人,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小刘收拾着大嘴巴女人和王二娃子用过的餐具,请教师傅:“大嘴巴女人这回真的走了,乡政府的人该出头露面了?”

老范有些冒火:“恁大一个乡政府,恁个多乡长、书记,还怕一个哑巴。”

小刘说:“就是,大家都怕大嘴巴女人,要我们师徒二人扯谎日白去堵机枪眼,我们又不是黄继光。”

老范越说越气大:“乡政府不仅不站出来支持别个,连面都不敢见,大嘴巴女人又不是魔鬼,有什么可怕的?她嘴巴再大,也只吃稀饭馒头,又不吃人!”

这时,小刘已将一桌碗筷盘碟收拾完毕,请示老范:“是不是请政府的人下楼吃饭,稀饭馒头没有了,只能给大家煮面条。”

老范火冒三丈:“煮个铲铲!”命令小刘解了围腰,关了打饭的窗口,“砰”的一声关上了伙食团的大门,向乡政府大院愠怒地瞄了两眼,师徒二人一道,悠哉由哉逛乡场去了。

图片来源重庆图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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