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时她就是一块花布，像年少时妈妈给做的花裙子。

我们每天穿在身上，走在上学的路上，和风做着游戏，和雨唱着山歌，仿佛童年被捧在手心里，被藏在心里，被无限地延长。

其实我知道她是樱桃花。白白的脸儿，一簇簇，一朵朵，一大片一大片的，在山坡上生长，在枝头上怒放。

仿佛把春天从遥远的冬天抢回来，放在家门口，放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2

现在我们就是一朵花与一朵花，一棵树和一棵树的距离。

我们太接近了。

近得似乎她看不见我，也梦不见我。我无法从她上面飞过，更无法进入。

她就在那里，像白色火焰在燃烧。

春风吹，她更炽烈。

春雨下，她更欢腾。

3

有些距离，不是眼睛可以看见的，就像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樱桃花，我的花裙子，我的童年的梦。

我曾一万次想过我们可以在春天里，像春天一样热爱彼此。

凭着爱，消融一些孤独，一些落寞，以及多年来，一些被岁月留下来的痛症。

仿佛来自远方，来自和你有关的海上，来自身体内部的潮汐。在樱桃花开遍山野的时候，不断涌来，击打着我，和没有你的四月。

4

而我一直在春天的入口处等你。

你没有来。

现在四月的门都已经敞开了。

没有一个人。

是的，好像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樱桃花开得像影子一样。

5

哦，那个影子，穿着童年的花裙子，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似乎没有脚，也没有碰着地面。那声音，那眼睛，还有那手，不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

她看了一眼，她又要离去。她有自己的花语，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秘密。

她走了，在抚摸大地之后。

6

樱桃花走了。

当春天消失了的时候，当五月垂直于地面的时候，她成了樱桃，降临到人间。仿佛曾经那些痛症变成了红色的果实，残留着晶莹的眼泪，或者一些更为细微，更加模糊的，关于我们的爱与誓言。

7

红色樱桃红红的，透透的，发出浑圆浑圆的光晕，把看她的人，也映得浑圆浑圆的。那些想吃樱桃的人啊，慢点，再慢点。

一粒粒樱桃在眼前晃动，跳跃，充满生命的力量，那么鲜活，绝不是假象。衔在嘴里，甜甜的，又带点酸，像爱的味道，真实，不容置疑。

8

我们曾经也有美好的生活，在童年的小山坡上，妈妈做的花裙子里，在遥远的海上，你春潮似的来，又春潮般的离开。

源于爱，我们像樱桃花一样盛开，并像花儿一样飞起来；

也是源于爱，我们像花儿一样枯萎，无法飞舞，无法把红红的樱桃，变成太阳，变成滋养爱的勇气。

9

很多时候，我们成了爱的傀儡。

动荡，光秃秃，没有安全感，手里紧紧握着的依然是没有安全感。

正如我和樱桃花，曾经那么近，近到分不清彼此，近到彼此梦不见自己，甚至根本没有了梦。

也正如我和樱桃，我们彼此想吃，却不能忍受被对方吃。就像我们明白世界那么重，却不能忍受世界那么重。

10

我们只能记住童年的小山坡。记住妈妈的花裙子。记住樱桃红了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她，陪着她。我们有着同样的灵魂，在人世间游荡。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简介：何小燕，笔名红线女，70年代生，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重庆作协全委会委员。先后在《诗刊》《星星》《中国作家》《大家》《红岩》等刊物发表诗歌1000余首，入选各种选本。出版诗集《频来入梦》《风中的眼睛》《手指上的月亮》《大千大足》《说吧，荷花》《我的岁月之书》《纸码头》《十二女子诗坊》（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