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与家人爬上了平顶山，满眼春色让人心旷神怡。在春意恣意蔓延的一片荒草山坡上，忽的看到一株株在风中摇曳的荠菜花。细细的叶子，尽情的舒展着春天的心情，细细的花杆，支撑着一束细细的花朵和三角形的果实，绿得让人心醉。细细的身形，像极了江南小儿女的心事。家在湖南宁乡的农村，来重庆十年了，荠菜，这种可爱而卑微的植物，年年如是的生长，我的思念也年年如是的生长着。

儿时的记忆里，每年，母亲都会到地里去挖一大把回来煮鸡蛋吃。湖南长沙习俗，到春天农历三月初三的时候，要吃荠菜煮鸡蛋，俗称地菜子煮鸡蛋。春暖花开之时，野地里的荠菜便迫不及待的生长出来了，细细的花枝到处都是。荠菜连同根一起洗净了，和鸡蛋一起，煮一锅碧水，那种清香，一直飘在记忆之中。母亲煮的恰到好处，鸡蛋须要先煮熟，把蛋壳剥掉，和荠菜一起放到滚烫的沸水中，洒上几颗盐粒，就好了。荠菜起锅的时间很考究：起锅晚了，荠菜就“煮死”了，汤色发黄，味道也不好；起锅早了，汤色淡，味道没出来。起锅的荠菜蛋汤放入白瓷大碗中，甭提多好看了，荠菜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生命，而且把这种生命带给了汤水，带给了鸡蛋，整个春天的鸟语花香都装在这个碗里了。白嫩的鸡蛋安静的躺在一泓碧水中，氤氲着一种奇妙的意绪。品一勺“春汤”，满口清香，尝一口“春蛋”，余味悠长，人，就这样沉醉在春天里了。菜也碧绿，汤也碧绿，春风吹绿了江南，也吹绿了碗中的荠菜鸡蛋汤。

长沙市区吃荠菜子煮鸡蛋汤的做法有些区别，他们在煮鸡蛋的时候还要加入枫球、红枣、冰糖、姜片等，一锅水下来，又甜又香又腻，汤色橙黄，那撮可怜的碧草就在黄汤中泛黄了。枫球是前年秋天落在地上的果实，是前一个衰落的见证。春秋之景，皆在碗中，一年的心事也就在其中了。一到三月，长沙街头满城叫卖着荠菜和枫球的景象现在不知道还是否依旧。然而，我还是喜欢母亲做的清淡碧绿的荠菜子煮鸡蛋汤，简单纯粹，而又春意盎然！

母亲说，吃了荠菜，春天的疾病就没有了。春多疾病，三月初三是个古老的节日——上巳节。这个节日的很多习俗都和健康有关系，古人的祓禊就是祈求健康的。人吃五谷杂粮，三灾小病倒也烦心，荠菜鸡蛋汤寄寓着人们对健康的期望。民间有些地方还有习俗，把荠菜花铺在灶上以及坐、睡之处，认为可除蚂蚁等虫害；把莽菜花、桐花藏在毛衣、羽衣内，认为衣服可以不蛀；妇女把莽菜花戴在头上，认为可以不犯头痛病，晚上睡得特别香甜。

三月初三是个诗意的节日，在文学世界里，诗人、作家是不吝笔墨给荠菜这个春天碧色的精灵的。早在《诗经》，就有“甘之如荠”之句，辛稼轩有“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的名句。而今，城市人疏远了自然，也淡漠了季节的记忆，只好寻觅春天，去追逐满眼的繁花，周末看花的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接踵摩肩，看下来身心俱疲。须不知，长在诗经、唐诗宋词里的春草就在路边野地里，在小区未被过度修剪的草丛中，在溪头，在山坡，欢快的生长着。兰亭集序里的曲水流觞太费周章，酒水肴核也唐突了春之景致；顺水祓禊，则清水难觅。何不煮一碗最简单的荠菜鸡蛋汤，简单纯粹，春意盎然，春天的色彩、味道念想都有了！

此刻，母亲也许正在村中碧绿的田埂、溪头，挖着荠菜。不同的是，母亲的步履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显蹒跚！不同的是，飘扬在春风里的青丝已增添了几丝白发！不同的是，以前是一家大小围坐在一起吃，欢声笑语让春天也动情。今天，他的大儿子在重庆，二儿子在广州，老伴在长沙做事情，那个竹篮里装着的，不只是春天的精灵，还有着思念家人的寂寞。

此刻，春草离披，多少有名无名如荠菜般的花草在舒展着春意。

此刻，多少游人离子的思愁别绪在大地上蔓延！

此刻，我的泪水淋湿了春山。

图/文 周鹊虹

鸣家简介：周鹊虹，重庆一中副校长，语文教师， 中学高级教师，重庆市市级骨干教师，重庆市百佳人文教师，重庆市教育科研先进个人，重庆市精品选修课程主持人，教育部一师一优课评审专家，全国教学成果奖获得者，主持、主研课题12项，出版著述、发表文章上百万字，有十多年指导学生写作经验，指导学生发表文章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