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周鹊虹:春来且食花
2021-02-27 07:00:00 听新闻
春天来了,满山姹紫嫣红,让世界变得色彩斑斓。我想,花应该是大自然的精灵吧,她们从黝黑的泥土中,从茂密的绿色里,绽放出生命别样的精彩。
自古以来,花的色彩,花的芬芳,花的盛放所代表的热烈与绚丽,花的凋零所代表的惆怅与凄冷,被无数文人墨客渲染。然而,我对花最初的情感和认知,更多的是来自于味觉。每到春天鲜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在那些芬芳中感受到别样的味道。
我的老家在湖南,是典型的江南丘陵。一到春天,满山开遍了红色的杜鹃花,我们叫她映山红,也就是朝鲜人口中的金达莱花。映山红名副其实,开得热烈的时候,整个山头如同着了火一样。在记忆中,是很多年没见过的很美丽的景象了。童年的我们虽然已经不缺食物了,但是能够吃的东西毕竟是非常单调的。对于我们而言,嘴巴永远都是馋的,好在农村的孩子,有广阔的天地自然,给我们无穷无尽的馈赠,成为我们食物多样化的来源。别说各种野果,花甚至叶子,都成了我们的美食。映山红就是一种很美味的食物。映山红开放的时候,我们的心思如同满山的繁华一般盛开在山野之外。放学之后,我们腾跃于起伏的山丘,去摘映山红。老人说映山红的花蕊是有毒的,不能吃。摘来的花,我们要小心翼翼的把花蕊扯掉。然后一大把塞到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伴着红色的汁水从口中溢出来,用衣袖一擦——那是记忆中非常粗野也美好的味道。吃了几把之后,就会一大把一大把的塞在空荡荡的书包里带回家。进行进一步的加工。把花瓣放盐水,浸泡在干净的玻璃瓶中,让它慢慢地发酵,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想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映山红之后,另一种可以吃的花朵——栀子花又挂上了枝头,栀子花不像映山红那么张扬。在灌木丛中,不时会有一丛一丛的白色的栀子花,花的香气很浓,可以飘得很远。采摘白色的栀子花更加容易,因为栀子花的花瓣是很厚,每一朵都比较大,只要找到一两棵树,往往就能够采摘足够的栀子花。采回的栀子花拿回家以后,用开水焯一遍,然后用冷水浸泡着,可以去掉其中的涩味,泡完之后的栀子花从白色变成了灰色。用栀子花,拿来炒肉片,特别清香,吃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嚼劲,印象中是一种非常美味的食物。
栀子花在山林之中很多,平时食用是不可能吃完的。花朵后面会结成黄栀子。到秋天,我们会来采摘。黄栀子是一种很好的中药,也是一种可食用可药用的天然的染色剂。用黄栀子浸泡的水来煮糯米,可以煮成金色的糯米饭,有一种独特的清香,还是去热毒的凉药。苗族的五彩饭中的黄米饭,用到的就是这种黄栀子。
很多年过去了,很少再见到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了。园圃里整理成为花球的杜鹃,也变成了一种纯粹欣赏的对象。五月的街头巷尾,也会有人一把一把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栀子花,偶尔也能够想起童年时候的记忆。但园林中那些登大雅之堂的花,握在手中精致的花,似乎也与我们有了某种隔阂和距离,变得尊贵而不可亵玩,遥远而不可亲近。我们与花儿,有了一种遥远而陌生的距离感。
成年之后,偶尔也会遇到可以食用的鲜花。
有一年夏天,我们住在万盛黑山的一个农家乐。点炒菜的时候,没有明确的菜单,就是看田野之中,有什么菜就摘什么菜吃。农家老伯介绍,要不要尝一下我们这儿的木槿花?木槿花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花,诗经中所写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里的“舜华”,指的就是木槿花,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她跟食物之间的联系。于是产生了好奇心,饶有兴致地让他做一个尝尝。老伯的菜园周围种了一圈木槿花,用来作为隔离鸡鸭的绿色篱笆,这时候,星星点点的开满了淡紫色的重瓣花朵。我自告奋勇,一会儿就摘了一大盆。农家的做法非常简单,就是用猪油汆汤,把木槿花放在里面煮汤。煮熟的木槿花褪去了颜色,一朵朵的漂浮在清淡的汤水之上,如同云朵倒映在山间的水塘里,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舀了两朵花,舀了一点汤放到碗中,带着好奇感去品尝,竟然从花中品味到了鸡肉的嚼劲和口感。花朵在不同成熟时期,还有不同的口感。花蕾或者是刚刚绽放的花,有微微的脆的感觉;完全成熟了的花却是特别的绵软柔顺,吃起来有海鲜的柔嫩鲜甜:这样的口感真是惊艳呐!
2017年暑假,我们从湖南开车经过恩施利川的龙船水乡,在那儿歇了两天。一条特别清澈透亮的河,蜿蜒着流过美丽的水乡村庄,在稻田的中间一幢幢房屋,显得格外秀丽,我们所住的农庄,门口有一片小池塘。我钓鱼的时候,发现旁边菜地中间,有一块地种满了鸡冠花,鸡冠花名如其形,红色的花朵就如一个个公鸡的鸡冠。我正好奇,这家人可真有意思,在菜地里专门拿一块地来种花。一会儿女主人来到菜地,用一个竹编的小簸箕,摘了几朵鸡冠花。我好奇地问。这个拿去做什么呢?她说这是这儿的一道菜。吃饭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来到桌边,等着主人上鸡冠花。女主人指了一下一个盘子。我说这不是酥肉吗?她笑着让我们尝尝。我夹起一块,仔细一看,果然酥皮里面有紫红的颜色。尝了一口,感觉像是一块用瘦肉裹上面粉炸过的酥肉,很有嚼劲,而且还有肉的香味。原来主人把鸡冠花摘了以后,撕成一条一条的,再裹上面粉,用油炸成酥肉的样子,味道真的是非常的不错。
去年五月,一位云南的亲戚到重庆参加培训,专程来到我家一趟,看望我岳父岳母。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大一个包。我很好奇是什么东西。当他把包打开的时候,一大堆大朵大朵的白色花从包里倒出来,铺满了整个桌子。岳父岳母看了以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这就是云南的老白花,是云南大树杜鹃的一个品种,比一般的杜鹃花要大很多。云南人很喜欢吃。每年五月份,云南市场、街边到处都是卖这种老白花的。花采摘后,用来煮汤凉拌或者炒着吃,味道都非常鲜美。“这个季节云南应该吃老白花啦!”岳父岳母在这边每天想着说着,亲戚知道两位老人家的心思,专程从云南带了一大包过来,飞机一落地,就来到我家。这一天晚上,三位老人坐在桌边,一朵一朵的摘去花蒂,一边聊着老家家长里短的的往事,不知道聊到多晚,客厅里弥漫着花的香气。我平时去云南,要么是寒假,要么是暑假。之前一直听说这种花好吃,但是无福吃到。这一回亲戚千里空运带来这么多,终于可以让我大饱口福了。
又是人间四月,又是漫山遍野开满槐花的时候了。读大学的时候,在学校三教楼外面,有很多高大的槐树。这个季节的校园里弥漫着槐花的甜丝丝的味道。在槐花的香气里,听唐诗宋词,听昆曲,听哈姆莱特,都有着别样的味道。今年,路过傅抱石故居,门口小溪旁好大的槐花树挂满了花儿,一串一串的,像无声的风铃在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槐花摘回来以后,有很多做法:可以用它来炒鸡蛋,可以用他的凉拌,也可以用他的煮稀饭……槐花的香气特别浓郁,是我吃过我的各种花当中香气最浓郁的一种。槐花的树枝特别脆,怀璧其罪。很多人为了能够摘到槐花,会把高高的树枝掰断。我们会经常看到野地里的槐花树,枝残叶败,满地落花。因为自身花的香气赢得遍体鳞伤。却也深得千家万户之喜爱。槐花,你觉得值吗?
在《离骚》里,屈原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来寄托对修为美德的追求与对美好人性的坚守。花朵里,藏着季节的气息,藏着童年的往事,藏着家乡的情义,藏着人情的冷暖。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春暖花开的时候,不妨带着审美的心态去折枝,带着品味的心态去品尝,那花的芬芳,花的味道,那一切与花相关的往事和情愫,会从你生命的深处弥漫开来。
文/图 周鹊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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